第二十章 资产的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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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胆大包天,什么叫无法无天,什么叫只手遮天,有人见识过吗?有人亲身体会过吗?坦白地说,以前郭守云就觉得自己已经够“无天”的了,可是今天呢,他终于长了见识,不得不承认,他的那点胆子,他的那种无法,他的那只小手,同雅科夫这一伙人相比,简直就是米粒之珠对皓月,杯水之能见汪洋啊。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郭守云的违法乱纪,同雅科夫他们比起来,那简直就是良好公民,甚至有资格领取苏联最佳荣誉公民的称号了。

同样是一份关于古比雪夫国立第二特别医院的资产核算,可是这一份同先前那一份相比,在核算内容上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两栋建于一九八四年、占地一点四英亩的特护病房楼,变成了建于一九六五年、占地零点九英亩的待改建危楼,而其估价则从四百七十五万卢布,锐减到七十五万卢布;两栋建于一九八一年、占地面积一点六英亩的医疗检查楼,变成了建于一九六一年、占地面积一点一英亩不到的待改建危楼,而其估价则从四百九十六万卢布锐减到九十六万卢布;什么单层建筑、豪华游泳池、林地、绿化草坪等等,一律变成了荒地,而占地面积则从三点六英亩缩减到了二点四英亩,估价也从原来的六百四十七万卢布锐减到一百二十万卢布;医院原有的先进的进口的那些医疗设备,全都不翼而飞了,帐面上可以看到的,全都是过时的、亟待更新的破烂货,至于估价则仅仅是四十万卢布,后面还备注着需同投资人进一步商榷;医院配属资产中的十六辆豪华轿车没有了,六辆高档位的救护车没有了,四辆嘎斯大巴没有了,现在账面能看到的,仅仅是四辆落伍多年的破旧救护车辆。除此之外,医院账户上原有的六百七十余万资金盈余也不翼而飞了,不仅如此,医院现在还欠着央行古比雪夫分行近三百万的贷款。

就这样,通过第二本账簿的显示,古比雪夫市的国立第二特别医院总估价,就从原来的五千余万卢布,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三百万卢布,而且这还不包括那三百余万的贷款欠额。换句话说,这家原本资本雄厚,经营状况良好的国立医院,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一家负资产部门,除了那一块地皮之外,它已经一钱不值了,它俨然成了苏联政府越早脱手越好的一个大包袱。

这就是国家的资产,这就是苏联国民的钱啊,五千多万的巨额资产,只是通过一本只能看到但是却无法摸到的核算账簿,就抽冷子打了水漂。

郭守云现在还是一个刚刚入局的新人,可是他已经感受到了那一份震撼,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算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了,可是在这一刻,在他翻看着这份账簿的时候,他的手在发抖,剧烈的、毫不停顿的发抖。现在他算是明白什么叫做硕鼠了,他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国家蛀虫了,那些小偷、抢劫犯、走私者,逃税者算是国家蛀虫吗?毫无疑问,同雅科夫这些人比起来,那些人统统都是良民了。他也总算明白了,苏联作为一个曾经能够与美国相抗衡,重工业无比发达的国家,为什么在短短几年时间之后,就变得一无所有甚至负债累累了。

这是一场充满黑暗气息的瓜分啊,可不无讽刺的是,郭守云可以肯定,只要这个规模庞大的特权服务部门拍卖计划正式展开,那些对幕后细节茫然不知的苏联老百姓,肯定会鼓掌叫好甚至额手相庆。他们会欢呼雀跃,会颂扬改革派在通向民主道路上的又一英明决策,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正是通过这一步步的所谓西方式民主改革,他们这些愚蠢的家伙,将会最终在获得民主的同时,被剥夺的一无所有。

郭守云努力在使自己停止颤抖,可是这种努力显然白费了,而且他发现,自己越是试图控制自己的手,那双手就越是颤抖的厉害。

“怎么样,看完了吗?”雅科夫显然察觉到了郭守云的震惊,他伸手从茶几上拿起那包香烟,抽出一支塞进郭守云的嘴里,又用打火机替他点燃,这才笑道,“看你抖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害怕了?”

“老哥……”郭守云放下手中的账簿,哆哆嗦嗦的拿下嘴上的烟卷,又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润湿一下早已变得干涩的喉咙,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们,你们这个动作太大了,太大了,这几千万的资产,就,就……就这么……没了。你们想过没有,这么大的窟窿,以后要如何去补上啊?更何况,更何况这么大的资产项目,莫斯科那边难道就没有底帐吗?这万一有人差过来,医院就在那里摆着,你们可是谁也瞒不过的。还有……”

“好啦,老弟,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担心啊,”雅科夫瞟了郭守云一眼,语气轻松地说道,“我们现在需要你做的,不是去担心这样或者是那样的问题,而是需要你拿出三百七十万,在一个月后把这家医院买下来。嗯,你所要做的就是这些,剩下的问题都是我们应该去考虑的,而不是老弟你,明白了吗?”

“不行。”郭守云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对他来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而是性命攸关啊。雅科夫这群人已经不是什么人了,他们是一群豺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同他们打交道,必须慎而慎之,否则的话,说不定哪天就会变成他们口中的一块肉骨头。

“老哥,不是我不相信你们,而是我必须给自己找一个保证,我不想有朝一日成为你们手上的一个牺牲品,”郭守云一脸的严肃,他口吻坚决地说道,“你们的合作我可以答应,我也可以按照你们的要求,在六月份把这家医院买下来,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必须清楚你们的每一步计划,清楚你们的每一个操作细节,清楚你们瞒天过海的方法,清楚我自己在这场合作中的地位、作用。老哥,如果这些问题我搞不清楚,那这场合作我绝不会参加,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好了,看我郭守云会不会服软。”

郭守云态度的坚决,显然大出雅科夫的意料之外,他冷冷地看着自己对面这个黄皮肤的年轻人,心里却在琢磨着妹妹妮娜对他的评价:“无耻之徒、惟利是图,但是意志坚决,这是他唯一能吸引我的地方……”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来回的碰撞,擦出一蓬蓬的火花,无论是对郭守云来说,还是对雅科夫来说,这种目光的对冲,都是他们意志上的交锋。如果郭守云的目光里出现一丝松动,那么雅科夫就不会再对他说明更深一层的情况,一个在目光种能够被人察觉到破绽的人,是经不起恐吓与刑罚的——这是克格勃刑讯特工们在基础课程上就能学到的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