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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将星闪烁的那一刻,孙红羽的心里感慨万千,她感觉到郭守云真的已经不再是几个月前那头“小狐狸”了,他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接近于他所期望的那种成功,而在他同自己之间的那种距离,同样也是越来越大了。
孙红羽清楚记得,几个月前自己第一次同郭守云见面的时候,妮娜作为一名苏军上校,还是这个男人所能接触到的较高一级人物,而今呢?在他这栋别墅里出入,赫然都是一个个位高权重、独戍一方的统兵大将。作为一个军门子弟,孙红羽对苏联红军中的军衔制度了解的很细致,而她对远东军区的内部任职情况,也多少有一些认识。出现在郭守云别墅中的这些人中,她有大半以上都有所了解,毫不客气地说,整个远东军区几十万苏联红军,就是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就是这么一些人,他们配戴着少将直到大将以及的军衔配标,从远东各地赶来哈巴罗夫斯克,首先不到军区指挥部报道,却一起涌来了郭守云的别墅,这里面有什么样的含义?不说别的,这要是放在国内,郭守云这个人恐怕就要成为高层的心腹大患了——动他会有所顾忌,不动问题更多。
看来国内情报部门针对郭守云的调查还是没有做透啊,孙红羽考虑到。来此之前,她手上掌握的资料,仅仅是郭守云同安全委员会、远东军区的往来密切,而且他已经开始涉入苏联政界核心。至于说他与安全委员会、远东军区的关系密切到何种程度,在苏联政界中涉入的有多深,情报部门了解的并不是很多,而今看来,情报部门的分析需要重新做一次了。
一番简单的交谈之后,将军区的诸位将领让入后厅,郭守云不紧不慢地走回到沙发前,重新取了一支香烟,夹在指缝间,说道:“红姐,知道你的酒量不错,本来今天晚上想要陪你好好喝上两杯的,如今看来是不成了。一会儿晚餐的时候,我要陪这些老哥们商量些事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让妮娜和尼基塔陪着你好了。”
“如果能把合作的事情敲定了,那即便是你把我干晾在这里,我也心甘情愿了。”无奈地摇摇头,孙红羽带着几分气恼地说道。她知道,郭守云在晚宴上肯定不会把她和那些将军们安排在一起,这家伙疑心重的很,时时处处都带着几分小心。
“红姐,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叮”的一声,打燃手中的火机,却没有直接去点燃手中的烟卷。郭守云笑道,“刚才我不是已经把事情说的很清楚了。中远的立项,要嘛一切都走正途,按照莫斯科定下的规矩来办,要嘛就接受我开出的条件,咱们按我的规矩来办。可现在横在咱们之间最大的一个障碍,就是红姐你说了也不算,真正能决定中远未来的那些人,是既不想按莫斯科的规矩办,又不想按我的规矩来办,那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那好,你明白的告诉我,按莫斯科的规矩来办,你个小狐狸有什么打算?!”孙红羽负气说道。
“按莫斯科的规矩?嘿嘿,那就好说了,”郭守云才不担心呢,他将烟卷点燃,悠闲地吸了一口,而后隐讳地说道,“别的不敢保证,但至少在远东,中远的前景,嘿嘿,光明的很啊。”
“光明”两个字,郭守云说的很重,孙红羽不傻,她当然不会相信这话中有半点的诚意。
“那按你的规矩来办,就没有半点可通融的地方?”孙红羽直勾勾地看着郭守云,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这么一句话。
“没有,”郭守云应声说道,“前面两点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第三点,关于股权的问题,我必须拿到中远的百分之三十。而且这笔股份,我需要折合成资金,由你们中远在正式合作之前,汇入郭氏集团的户头。红姐,你当我是抢也好,诈骗也罢,甚至可以当做贸易公司那件事上的补偿,总而言之,只要想合作,那这笔股权我是拿定了。还有一点,我希望中远不要在这件事上给我耍小聪明,玩什么股份缩水的那一套,毕竟咱们今后是要合作的,每一笔的贸易往来,我都会盯得死死的,一旦被我察觉其中有什么猫腻,我会立刻终止所有的合作项目,之后,所有中远在远东展开的生意,不管是与谁合作的,必须一律报停。到时候,红姐可不要怪我赶尽杀绝啊。”
“守云,你够狠,你的胃口也是越来越大了。”话说到这份上,孙红羽反倒不生气了,她算是彻底明白了,郭守云这就是在敲诈啊,同时呢,他这也是在变着相的限制中远的投资规模。
他说的很明白,中远的股权他要拿走百分之三十,而且这百分之三十还不是说放在中远的账面上不动干等吃红,他要在合作之初,就把这些股份折抵成现金提走。话说白了,他这是分干股还不算,还要中远一方倒贴一大笔的资金,回过头来,他再以莫须有的股份跑来分红,这不是敲诈是什么?
中远目前还处在立项初期,方方面面汇入的资金已经达到上百亿,如果按照郭守云的说法,那他就等于是要凭空敲诈几十亿的资金了,这还不算后续的追加投资。如果中远同意了他的这个合作提案,那么好了,其后集团追加投入的资金越多,他郭守云敲诈的也就越狠。
一道门卡上了两条路,即便是孙红羽也不得不承认郭守云的精明老练,如果换成了一般的商业集团,哪怕背后有再打的财团支持,恐怕也禁不住这种毫无人性的盘剥。
的确,孙红羽是猜着了郭守云的用意,对于如今的郭守云来说,资金的多少已经只能算是一个数字上游戏了,虽然说能多敲一点的时候他绝不会手软,但是在中远的问题上,他更希望达到的目的,是限制这个集团的发展规模,更准确的说,是要利用这种方法,为中远将来在远东的贸易方向设卡子。面对这种极度苛刻的合作条件,中远要想做成一个大手笔的项目,就必须付出常人所难以承受的代价,在这种情况下,中远要嘛打落牙齿肚里吞,要嘛就放弃他们原本的一些打算,而这两种选择,都是郭守云乐意看到的。
“红姐啊,不是我狠,当然,更不是我的胃口大,要论胃口的话,相信中远的也不小啊,”突出一团青紫色的烟雾,郭守云眯缝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目前的远东是个什么局面,大家都知道,毫不客气地说,除了我的郭氏集团之外,在这里就没有一个投资额度超过两百万卢布的贸易性企业。中远财大气粗,却在这种情况下将目光瞄准远东,这来势汹汹的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做些不成气候的小买卖?那和拿原子弹炸蚊子有什么区别?所以说呢,我也不看你们的立项计划书,可以肯定一点,你们要做的生意,在性质上来说,恐怕比我当初的那个进出口贸易公司还要恶劣数倍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咱们都明白,”深深吸了一口烟,郭守云自嘲般的一笑,说道,“红姐你觉得我的条件苛刻,甚至会嘲笑我把中远当成了自己的钱袋子,但是这话分两头说,我郭守云也不是你们中远手里的一支王八壳子,你们指哪儿我就要打哪儿。我郭守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凭着良心与什么崇高的理想趟过来的,那些东西能感动人,但是却不能拿来保命,关键时刻真正能够拿来救命的,除了现实之外还是现实。呵呵,我就是一个现实的人,正因为现实,我才能把问题看得很清楚,在我看来,英雄往往等同于烈士,而对于我郭守云来说,如果今天充当了你们中远的英雄,那将来恐怕连个烈士的身份也捞不到吧?你说呢,红姐。”
孙红羽默然不语,她知道郭守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的,这里面没有任何参假的成分,也正因为没有参假,所以她才无从辩驳,难道她能堂而皇之的告诉这个男人,和中远合作前程广大,将来无论出了什么问题,中远都能不惜一切代价的保住他?很显然,她不能下这个保证,别说是她,任何人都不敢负责任地做出这种承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淡然一笑,郭守云说了最后一番话,“这不是什么英雄末路之时偶发的感慨,而是这个世界最基本也是最残酷的一条法则。我郭守云十几岁出道,往来于中苏之间,其间经历的种种艰难,除了守成和东婷之外,从没有人与我分担过,所以说,对这个世界的残酷,红姐,我认识的比你清楚。所以,我做人的准则中一条,那就是,我就是我,不是一件可以任人驱策的工具。要做良弓,那就不仅要射飞鸟,还要随时准备射主人,若是做走狗,哼哼……”
“守云。”
伴随着郭守云的一声冷哼,妮娜从大厅回廊一边探出头来,她招呼道:“你和红姐说完了没有?晚宴的事还等着你安排呢。”
“好啦,好啦,知道啦,我这就过去。”郭守云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