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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给自己看。”这或许是世上每一个人的心愿,可是说到底,受现实环境的压迫,真正能活给自己看的人,恐怕是没有几个的,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戴着几层厚厚的面具做人,这才是更多人所面对的生活。
郭守云说要活给自己看,其实更多的还是处于一时豪情,从根本上来讲,他这种人脸上戴的面具更多,否则的话,他身边养那么多智囊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有人能够提醒他,面对什么人、什么形势,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嘛,如果他真要活给自己看,还要这些人做什么?
夜游纽约,这的确是个好点子,按照郭守云的想法,他与叶列娜带了两名随从,悄无声息的离开帝国大厦电视塔新闻发布厅,连美国方面为他安排的车都没坐,就那么随意的拦了两辆黄色的福特出租车,在夜色浓重却亮如白昼的纽约市区里狂兜了几个圈子,以至于那位身材发福的出租车司机,险些没把嘴巴乐歪了。
就想提前所说的那样,郭守云在纽约市区内的四个地方大搞涂鸦,而在这四个地方里,甚至还包括了位于皇后区的一处贫民窟。郭守云说等上十年二十年的,要再来把这几个做了涂鸦的地方买下来,这固然是一句笑谈,可他的真正目的,或许就是为了埋藏一段回忆,作为一个声望地位日隆,整日都沉湎与钩心斗角亦或是纸碎金糜之中的人物,他发现自己能够回想到甜美记忆已经越来越少了。
“在很多时候,一个人所毕生追求的,往往并不是一个登临人极的权势与地位,更不是穷奢极侈的生活,而是一段结束人生旅程时,可以陪自己渡过最苦闷一刻的甜美回忆。”在结束了疯狂的涂鸦之后,郭守云在踏进酒店房间的那一刻,同叶列娜说了如此一番话,“但是很不幸,类似我这样的人,显然注定没有最后那一刻的精彩了。”
的确,对于郭守云这样的人,他在人生最后那一刻可以拿来回忆的东西似乎真的不多了,因为他的精彩肯定已经在人生的大半时间里耗费一空了。
“纽约的繁华虽然炫彩夺目,可那并不属于咱们这些从远东赶过来的土豹子,至少目前不属于。”随着王安公司收购案的彻底落幕,郭守云的纽约之行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就像他自己所说的,对这个堪称全世界最繁华的大都是,他没有半点的留恋,与此相比,他还是更喜欢哈巴罗夫斯克。
轰鸣的波音757腾空而起,载着郭守云一行人以及他们所获得的丰硕成果,还有那个身边随时都缺不了美女的女人——琼妮,毫不留恋的直飞远东,直飞哈巴罗夫斯克。而对于这个即将进入零二年十一月份的世界来说,这架飞机上所承载的东西显然还要多得多,它带走了华盛顿对远东的一份新期望,带走了美国几个形形色色大家族的野心,同时,也带走了一大堆的利益矛盾角逐。至于说它会为这个世界带来些什么,现在还没有人能够肯定,但可以想象的是,对远东的明天,有很多人还是寄予厚望的。
带着一大堆谈判成果返回远东的郭守云,第一个面对的就是老岳父维克托的臭脸,不过因为有了此前叶列娜所提供的建议,在应对老狐狸责难的时候,郭守云并没有任何的被动,他给精明的老岳父摆明了自己的态度:郭氏集团需要一个安全保证,切实的、值得依仗的安全保证,只要有了这个明确的安全保证,那么他愿意倾尽全力“镇压”远东内部的分裂趋势,甚至可以为此得罪远东整个官僚集团。
面对女婿的这一番说辞,饶是老奸巨猾的维克托,也再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谴责他了,的确,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作为一个跨境求取发展、并通过种种非法手段疯狂攒取国家财富最终实现发家目的的权商,他这个女婿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过任何安全感。卖身的婊子无情,画着脸谱的戏子无义,而卖身卖的最彻底、脸谱画的最细腻的政客,显然就是婊子与戏子完美结合,这些人说出来的话、甚至是办出来的事,全都是不可信的,在这种情况下,别说维克托无法给女婿任何有力保证,即便他给了,谁又会相信呢?
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维克托都在埋怨郭守云对自己不够尊重,而这一次,他终于在女婿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可是这份尊重的获得,却令他有了一种无奈的感觉,因为他知道,自己终归还是失却了对这个年轻人的绝对控制。如果说过去那种不尊重,是为了起到一个拉近关系的目的的话,那么今天这份尊重,显然就是为了制造隔阂的。
在郭守云返回远东之后,维克托又在哈巴罗夫斯克滞留了三天,在这三天时间里,老头除了与女婿有过一次深谈之外,就再没有涉及任何正事,陪陪已经彻底失去意识,陷入重度昏迷的老父;与怀有身孕的女儿聊聊天,享受一下的天伦之类;偶尔再在哈巴罗夫斯克的街头四处转转,老维克托的日子过得倒也算清闲。
而就在老头躲在远东享清福的时候,莫斯科的局势再次出现了变数。
十一月初,克里姆林宫突然爆冷,总统办公厅发言人对外宣布,叶利钦总统从十一月四日起,将对中国、韩国、日本在内的几个亚洲主要国家展开为期两周的友好访问。而在出访第一站的选择上,他出人意料的圈定了中国首都“北京”,随即是汉城、东京。按照总统办公厅发言人的说法,叶利钦总统的此次出访,是为了全面构建俄罗斯联邦与亚洲地区各国的联系,从而推行新近提出的“积极东方政策”,为联邦争取在亚洲地区的利益。可对于维克托、郭守云这些人来说,他们自然知道克里姆林宫的这项决策,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可以肯定的是,随着华府对联邦事务愈演愈烈的直接干预,再加上国内政治环境的日趋恶化,尤其是伴随着克里姆林宫与盖达尔政府之间矛盾的日益凸显。叶利钦已经放弃了当初那种单纯倾向美国,外交思路集体“西向”的立场,转而开始同东方接触,同北京接触——他们需要一个国际大背景下的牵制点。
至于说叶利钦对汉城的访问,显然是对华府忍耐度的一种试探,要知道,此时的韩美关系并不像九十年代末那么平稳亲热,以独裁者身份出任大韩民国首任“民选总统”的卢泰愚,一直同美国保持着微妙的关系。而此刻,韩国总统大选已经初步得出结果,由民正、民主、共和3党推举出来的总统候选人金泳三,已经在初选中占据了绝对优势。而在外交思路方面,金泳三显然与此前数人韩国总统截然不同,因此,也与华盛顿方面在关系上闹得比较僵。而叶利钦选在这个时候出访南韩,其用意明显不是那么简单的。
也许是受这一类消息的影响,在月初,一直跟在美国屁股后面转的加拿大,率先跳起反难,渥太华宣布,取消此前对对莫斯科提出的粮食援助计划,至于说原因,他们却没有任何交代。但是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华盛顿所采取的一系列反制措施中的一部分。
历史在前行,利益的角度也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转变,郭守云知道,随着美国人对莫斯科政治干预的一步步加强,再加上俄罗斯联邦国内“反美复苏”倾向的一步步明朗化,克里姆林宫也不得不在外交政策上作出快速的调整,一边转移随时可能激化的国内矛盾。
克里姆林宫对外政策的突发性大调整,直接影响到了莫斯科的政坛局势。就在进入十一月份的头几天里,莫斯科权力高层频频变动,首先,负责联邦广电工作的主要首脑雅科夫列夫被克里姆林宫亲自下令解除职务,而此人一向都是与古辛斯基、别列佐夫斯基走的很近的。继此之后,担任出版与情报部长一职的波尔托拉宁被解除职务,再随后,克里姆林宫宣布撤销总统国务秘书这一职务的决定,素来与白宫保持密切联系的原总统国务秘书布尔布利斯失去了他手上最大的政治筹码。尽管克里姆林宫又为他安排了一个总统顾问小组组长的职务,可谁都知道,这个职务是没有什么实权的,立场亲美同时也是叶利钦过去最坚定盟友的布尔布利斯,已经等于是华丽的推出政治舞台了。
经历了两年的风风雨雨,在郭守云起家、郭氏集团日益壮大的同时,曾经团结一致,并最终撕裂了苏联国家体制的所谓“激进派”,终于土崩瓦解了。
就像阿赫罗梅耶夫元帅自戕遗书上所说的那段话一样:“迟早要有人对苏联的分裂负责。这并非什么叛乱的逻辑,这是严酷的必然代价。”现在,那些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的人,已经开始感受到最强烈的危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