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九章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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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七十年的酝酿和耕耘,终于迎来了收获。

并不只是黄金黎明的惨败。

——而是这一份日积月累,早已完美无缺的‘伪装’!

此刻,哪怕伍德曼站出来向全世界宣布:‘罗素手中的命运之书是假的!’,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密米尔通过智慧和谋略,令黄金黎明迎来了惨重的损失,吹响了天国谱系重组的号角。

深谋远虑,料敌机先!

实在是厉害!

刚刚槐诗不是把命运之书拿出来了么!

这一波啊,是罗素提前转移了重要资产,竟然把命运之书藏在自己的学生身上,实在是气魄惊人!

什么?罗素是洛基?

不要开玩笑啊朋友,这老头儿虽然贱了点,损了点,偶尔太不是人了一点,心黑了点,王八了许多……但他怎么可能是个坏逼呢?

对吧!

就这样,通过演技和诡计,成功的塑造出了无可撼动的人设和形象。

从七十年前开始,他就在准备着这一天。

依靠着谎言,依靠着诡计,依靠着满腔的愤恨与怒火,工于心计的准备,夜以继日的筹谋。

顶替了既定的主角,终于,成为了力挽狂澜的‘英雄’!

这一刻,是属于他的时间。

哪怕仅仅只有此处,哪怕所知晓的只有伍德曼一人!

“你知道么,我喜欢舞台。”

罗素微笑:“当聚光灯照过来的时候,一切就都会变得光鲜亮丽,所有人都会沉醉在美好的幻象里。

只要你带着面具,没人会在乎戏服之下的人究竟是什么——当号角声吹响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角色。”

他嘲弄的摇头:“谁是主角,谁是配角,谁是反派,谁是炮灰……早在戏剧开始之前,就已经注定。

别想着抢戏了,朋友,拿了便当乖乖退场吧。”

他说,“你要学会,顺应时代。”

“没有命运之书,无法继承理想国的修正值,你想要重建天国谱系?”

伍德曼冷冷的看着罗素,嗤笑:“你在痴心妄想!”

“有梦就要做,醒了之后的事情,醒了再说。”

罗素倚靠在长椅上,再一次露出了神秘的神情:“况且,你又怎么知道——这七十年里,我有没有找到命运之书呢?”

伍德曼的神情一滞。

而罗素再度大笑。

“哇,你怎么又信了?”这个老男人恶毒的咧嘴:“不会吧?都知道我是洛基了,你还相信我会跟你说实话?

伍德曼,你好温柔!”

“对了,你可以再猜一下……”他停顿了一下,神秘的发问:“我真的是洛基吗?还是说,这是密米尔的另一重伪装呢?亦或者,真正的密米尔,其实是大神奥丁的另一重模样?”

“你赢了这一局,罗素。”

伍德曼压下了心中的怒意,冷声说:“希望你能够一直赢下去,记住,我们之间的游戏会很长……”

只要输一次,便足以让你所拥有的一切,在地狱里摔的粉身碎骨!

他说,“我很期待,一个用谎言维系的梦,究竟能持续多久。”

“说实话,我这个人很怕麻烦,兴趣多变,从不持久,尤其不适合‘顶梁柱’这种会过劳死的工作。”

罗素摇头,“相反,我比较喜欢过把瘾就闪人,最擅长的就是甩锅,心安理得的把自己的烂摊子丢给其他人处理,看着他们抱怨的样子取乐。

所以,你想得太多……伍德曼,就算是没了我,天国谱系也能够在其他人手中重组——从更胜于我的人手中。”

“况且,你是不是忘了?”他说,“存世神明这种东西,天国谱系也有啊。”

“得了吧,罗素。”

伍德曼不屑摇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对一个聊胜于无的摆设抱有太多期待。”

“不,不,不。”

罗素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抬起两根手指,宛如庆祝胜利一样:“我的意思是——现在,有两个了!”

“……你可以随意瞎扯,罗素。”伍德曼毫无动容,“但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信或者不信在于你,可说或者不说在于我啊。”

罗素摊手,恶劣一笑:“况且,我这么说了,你心里岂不就会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你是不是就会开始疑神疑鬼了?是不是就会感觉投鼠忌器?就会不自觉的忌惮起来了?这就是我的目的呀,伍德曼!

我可以说我刚才说的都是假话,可你真的会相信么?

你真以为我没有命运之书么?你真以为我所对你说的是全部的真相?还是说,你以为我所为你们准备的只有这一些?”

“思考,伍德曼,你要思考,不断的思考!”

罗素咧嘴,恶意的低语:“但你要记住,你一旦思考,我就会发笑。”

伍德曼没有说话。

只是脸色越发的难看。

而罗素,则细嗅着愤怒的味道,神清气爽。

种下怀疑的种子,洒下谎言的雨水,长出彷徨和不安的果实,最后收获灭亡的结局……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愉快的么?

“别忘了,罗素,这一套不止是你一个人擅长。”

伍德曼漠然:“对于我这样的‘流毒’而言,可不存在什么界限,你杀不死我,我无处不在——我会找好最佳的观赏角度,来欣赏你的一举一动。

就比方说……你最钟爱的学生,如何?”

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向远方,雪原之上的大司命。

“从今天开始起,我们将恒久相伴……他自己,他的所爱,他身边的人,乃至,他的学生?没有人的完美无瑕,罗素,只要找到准确的突破口,任何人都会感受到地狱的呼唤。”

来自地狱的幻影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很期待,当那样的灵魂堕入深渊时,究竟会焕发出什么样的光彩!”

“不,你不会。”

罗素摇头轻叹。

就好像看着一个屡教不改的死小孩儿摸电门一样,忧心忡忡,充满无奈的规劝:“如果,我是你——我会离他越远越好。”

“很快,你就再也不会想出现在他的面前了。”他说,“因为他会给你留下一片无法抹除的心理阴影。

他会让你收获痛苦。”

罗素郑重的警告:

“——前所未有的,痛苦。”

“我会拭目以待。”

伍德曼戏谑回应,眼瞳中洋溢着来自地狱的邪彩,大笑:“我们的第二局游戏开始了,罗素。”

“不。”

罗素摇头,向后靠在椅子上,双手抱怀,做好了看戏的准备:“我觉得,已经结束了。”

那一瞬间,伍德曼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而漫天的风雪之中。

地狱的大门前——

那个同伍德曼相对的年轻人露出了微笑。

那么阳光。

温柔到足以驱散这永恒的寒霜与风雪。

在他展开的右手中,变魔术一样,出现了一枚奇异的结晶——宛如来自某一扇镜子的碎片,晶莹剔透,折射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可是如此璀璨的光芒,却令伍德曼的表情为之抽搐,难掩震惊和恐惧,双眸在瞬间猩红,表情狰狞。

被早已经遗忘在脑后的寒意所吞没。

几乎快要惊声尖叫。

他想要将自己的投影撤离,可是早已经悄然渗入槐诗灵魂中的模因却无法拔除!

有太多的纠缠了。

太多的回忆。

当他看着槐诗的时候,槐诗也在看着他。

将这一份存在于概念中的流毒深入了槐诗的骨髓之后,他存在,也被槐诗的圈禁之手紧握,不容许他此刻从这里走脱。

仿佛热情的主人在挽留着道别的宾客。

依依不舍。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

“伍德曼,你要明白——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陆白砚,而是为了你。”

槐诗的话语轻柔,却令伍德曼开始颤抖。

在槐诗的手中,炼金之火重燃,那一枚晶莹剔透的碎片在锻造之下迅速收缩,到最后,化为了一颗精致的水晶子弹,填入了蝇王的弹仓。

弹仓合拢,响声清脆。

槐诗说:“因为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它的名字,叫做‘报应’。”

“属于你的,【报应】!”

就这样,郑重抬起了手枪,左手扶着右手的手腕,闭上一只眼睛,就好像初学者那样,端正的瞄准,向着不断闪烁的幻影。

对准他的面孔。

扣动扳机。

如此,转达着这一份来自地狱最深处的问候。

告诉他:

“——维塔利先生向你问好。”

在那一瞬间,火光一闪而逝。

巨响撕裂了雪原之上的寂静,无数风雪在轰鸣中飞扬而起,簌簌落下,在冷酷的夜色之下,无数屏幕前方,不知道多少人惊愕的起身探看,瞪大眼睛。

地狱的大门后,伍德曼呆滞的歪过头。

在那一张男女莫辨的面孔上,他的眉心,一个大洞缓缓浮现。虚无的幻影竟然被这一枪所击中!

精致五官的抽搐。

有崩裂的细碎响起。

幻影骤然一阵闪烁,痉挛,数之不尽裂隙从伍德曼的身体上浮现——紧接着,所响起的,却仿佛是遍布了整个世界的惨痛悲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地狱,在边境,在现境。

在这一瞬间,几乎在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不知道多少人,耳边响起了那一道遥远又绝望的惨烈尖叫。

太阳下,月光中,荒原上,城市里,牛马的面前,电视机的屏幕中,更多的是,更多被寄生了人的眼中,骤然踉跄的浮现出了一个痛苦翻滚的身影。

或是苍老,或是年轻,或男或女。

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各有不同,可每个人都能够断定,那是一个黑发黑眼的罗马人,而且,他的表情……好像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绝望和痛苦!

而就在无何有之乡的最深处,一座覆盖着层层矩阵的石棺内,一具连接着无数线缆的身体也开始剧烈的痉挛。

睁开空洞眼睛。

纵声咆哮。

粘稠的血丝从他的口鼻之间涌动流出,活化,在防腐的液体中如蛇一般游走。

激荡的源质泄露,将整个石棺的存放之处也化为扭曲的魔境。

那是来自变化之路的蹂躏,以善与恶为矛,绝望和幸福为毒,针对人性、人知本身所施加的诅咒和惩罚!

来自至恶之神的诅咒!

一旦在接触的瞬间,便透过幻影,迅速的扩散,蔓延到了每一个寄主的身上,汲取着寄主的源质,反向对伍德曼施加干涉。

瞬息间,上千,上万,上十万,亦或者百万……

无数细小的痛楚重叠在一起时,就会化作令人崩溃的绝望洪流。

最后,在槐诗的面前,那一道惨叫的幻影忽然僵硬住了。

从额头上的弹孔中,裂缝已经彻底蔓延到了全身。

刺耳的玻璃破碎声响起。

迎来溃散。

从缝隙之下亮起的,是无数镜面所折射出的冷酷光芒,每一个破碎的镜面之中,都映照出一个伍德曼的投影。

而当那些无数的镜面汇聚在一处,光芒交织,就隐隐映照出了一个枯瘦的身影。

长发斑白,杀意狰狞。

苍老又冷酷。

漆黑的眼瞳中除了令人颤栗的黑暗之外,再无一物!

不同于留给后辈的温柔与和蔼,那才是变化之路的真正本质之一,一切人性的恶念的真正汇集。

——黑神·维塔利!

“看来有人来接你了啊。”

槐诗微笑,挥手道别:“一路走好,祝你们……唔,相处愉快?”

“槐诗!!!!!”

那个少年的嘶吼声刺耳。

不顾一切,从地狱中冲出,伸手抓向了槐诗的脸。

可紧接着,动作又迅速凝固。

只差一线。

冻结。

槐诗的笑容不改,抬起右手,向着那一张狰狞的面孔……

竖起中指!

“再见。”

瞬间,无数镜面在空气中浮现,折射着伍德曼的样子,彼此重叠收缩,迅速的向内坍塌,归于小小的一点。

最终,落入了黑神的手中。

紧握。

再没有多说什么,残缺的黑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镜中的世界里。很快,诡异的巨镜再度扩大,直接将地狱之门吞没之后,化为幻光散离。

雪原之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漫长又漫长的寂静里。

全世界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转瞬间突兀发生的巨变。

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

伍德曼,死了?

结束了?

还是说,这又是黄金黎明的幻觉?

对手的阴谋之一?

还是说,这竟然是真的?

现境、边境、地狱,理想国的众多残党,统辖局,存续院,乃至五大谱系,以及地狱中的黄金黎明,乃至更多数之不尽的窥探者们,都呆滞在原地。

无法理解。

大脑,一片空白。

所感受到的,便只有灵魂深处所传来的惊愕与震撼!

而槐诗站在飞雪中,沉默的眺望着夜空,那无数闪耀的群星,还有从天边延伸而来的绚烂极光。

就好像能够窥见曾经的辉煌和荣光一样,专注又平静。

无声微笑。

“明天是个好天气啊。”

他期待的轻叹,转身离去。

只留下无数沉默的探镜,见证着这尘埃落定之后的结局。

这便是属于天国谱系的胜利。

属于他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