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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须臾的功夫。
远方的匈奴骑兵队列里,就响起了苍茫的号角声。
“呜呜呜……”
然后,便是滚滚烟尘,铺天盖地的扬起来。
两百步距离,对于所有骑兵来说,都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冲锋,就可以做到。
匈奴人同样如此。
不到十秒的功夫,第一排的匈奴骑兵,就已经高速冲来。
尽管乌恒义从们,在阵前布置了无数陷阱,挖掘了数条陷马壕,还撒播了大量的专门克制骑兵的各类蒺藜。
但事实上,这些防御手段,只能迟滞骑兵,而不能阻止骑兵。
否则的话,遇到骑兵,摆个乌龟阵,不就可以了吗?
从张越的角度看来,大部分的防御设施,在这次攻击狂潮中,甚至没有发挥什么太大的作用。
最多,只是造成了十余骑兵的坠马与数十匹战马的折损。
就连战前,曾经被寄予厚望的陷马壕与圆筒钉刺陷阱,也只是稍微迟滞了一下对方的速度。
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
趁着这个机会,乌恒弓手们,迅速的弯弓搭箭。
开始齐射!
嗖嗖嗖!
箭雨瞬间覆盖了,被陷马壕与拒马、各种蒺藜而影响了速度,被迫抱团在一起百余名匈奴骑兵。
几乎将这些骑兵,彻底覆盖在箭雨中。
但……
在其他方向,骑兵的马蹄,却已经越过了陷马壕,只有几个倒霉蛋不慎掉入其中。
但这对匈奴人反而是好事。
因为后续者,根本不管这些同袍的生死,直接就踩着他们与他们的战马,越过了壕沟。
这时,乌恒射手们,才来得及开始第二次齐射。
然而,已经晚了。
第一批匈奴骑兵,越过了陷马壕,高速撞向了一个角落。
“顶住!”上百名举着各种盾牌的乌恒义从,立刻聚成一团,顶到了墙垣前。
这时候,就显示出当初特意设置这道墙垣的用处了。
低矮的墙垣,虽然不高、不厚也不是很坚固。
但却是一个明显的障碍物。
对于马这种生物来说,看来障碍物,只会有两个选择。
第一跳过去,第二停下来。
多数马匹和其主人,都会下意识的选择第二个。
只有极少数异类,才会尝试飞跃。
所以,当这批匈奴骑兵,冲到了墙垣前时,马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马蹄。
骑士们,则只看到了,上百面盾牌,顶了过来。
然后这些举盾步兵忽然大喝一声,悄悄的将盾牌让开一丝缝隙。
数十柄长戟、长矛、长枪,就从这些盾牌后面快速的刺出。
十余个反应不够快的匈奴骑兵,就被直接捅穿。
但,剩下的匈奴骑兵,却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直接反应了过来。
当初便明白了,自己应该做?
他们直接一夹马腹,稍微加速向前冲,然后,整个人就从马上跃起,借助着马的速度,直接扑进了墙垣内。
而同时,战马也撞到了墙垣上,将这墙垣撞出了一个裂口,甚至直接撞塌!
好在,举着巨盾的乌恒义从们,坚决的顶了上去。
而跟随在其身后的步兵,则高举着各类长兵器,对准了那些跃入墙垣,但立足不稳的敌人,就是一阵捅刺。
这也是这些乌恒义从,现在唯一能掌握和知道的战斗配合了。
不过很有效就是了。
几乎只是刚刚交手,就靠着人数优势和武器长处,将那数十名跃入墙垣的匈奴骑兵消灭了大半。
但……
其他匈奴骑兵,却已经爬了起来,并拿着武器,杀了上去。
更要命的是——又一波骑兵,已然沿着他们的前锋的道路冲杀了过来,在这些骑兵身后,还有三四波的骑兵,紧随其后,冲击而来。
这就是骑兵这个兵种在古典时代,最著名的战术——波浪攻势。
一排又一排骑兵,像浪潮一样,连绵不绝的冲击敌阵。
而防御方的步兵,哪怕阵型再完美,防御设施再健全,士兵再精锐,训练再有素,武器再精良。
只要是在野地里,就一定会被骑兵这种冲击冲散队形,打乱组织。
甚至,被直接从脆弱部凿开一个口子,然后被其从头凿穿到阵后。
这就是骑兵这个兵种的最大优势之一——灵活、高速,并可以选择进攻的地点和方向。
此时,张越已经重新回到了箭楼上,登高望远,观察整个战场的全局。
在他的角度看来,匈奴骑兵,就像山洪后的泥石流一般,席卷在整条防御阵列上。
几乎所有地方,都在交火。
阵列之前,枪戟矛戈与匈奴骑兵装备的各种青铜铤、短刀、长剑,交鸣在一起。
阵列之后,乌恒义从的弓手们,接连不断的组成抛射,打击和控制着匈奴骑兵。
但,乌恒人与匈奴人相比,还是太稚嫩、太青涩了。
尽管他们作战勇敢,坚决防御。
但是……
从张越的角度来看,前排的盾兵与步兵,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而且,他们的伤亡,恐怕也不比进攻的匈奴人少。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狼原这道狙击阵地,虽然死死的扼住了卫律部南下的主要通道。
更因为特殊的地理地形,而可以有效防止匈奴骑兵的两翼包抄或者绕后捅菊花。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
为了能够在这里卡主匈奴骑兵的南下通道,整条防线阵地,拉的有些长。
战场的正面宽度,就超过了十里!
如此长的接触面,就意味着,乌恒义从的兵力,在实际上是被摊薄了的。
尽管,张越想了许多办法,用了无数主意。
但,一开始战斗,整个防御阵地,就像面团一样,被匈奴骑兵,不断的挤压、擀碾、变形。
无数的薄弱点和脆弱部,立刻就暴露出来。
匈奴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就调兵遣将,向着这些防御弱点和脆弱部攻击。
这迫使第一梯队的乌恒义从们,不得不咬牙顶上去。
战斗开始一刻钟后。
后排的弓手们,便不得不拿起了武器,顶到了前排。
而失去了远程火力的狙击,匈奴骑兵越发的猖狂。
越发的肆无忌惮。
战线前,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地狱般的场景。
在不过一刻钟时间内,匈奴与乌恒双方,各自遗尸数百。
更多的伤兵,则都在地上打滚、哀嚎、惨叫。
但没有人关心他们。
匈奴人的骑兵,就像是潮水一样,延绵不绝的冲击着乌恒义从的防线。
到现在,第一线的防御设施,除了那些圆筒钉刺陷阱,还能偶尔发挥作用外,其他的防御设施,基本已经没有效果了。
匈奴骑兵,踏着他们的同袍与敌人的尸体,向前冲击着乌恒义从们摇摇欲坠的阵线。
看到这里,张越冷静的举起手来,下令:“第二梯队,顶上去!”
“诺!”郭戎立刻领命,然后敲响那面被布置在箭楼下的战鼓。
咚咚咚!
咚咚咚!
密集的战鼓声,响彻战场。
诸水小奴,带着他的部族兵马,全体站起来。
然后举着盾牌,拿着武器,大踏步向前,加入前方的战场。
这批生力军的加入,立刻就稳固了已经摇摇欲坠的防线,并生生的将匈奴骑兵,赶出了墙垣。
但,匈奴人却不慌不忙,立刻做出了调整。
张越看到,在前方的匈奴本阵之中,又一批骑兵,加入了战场。
而原本负责进攻的骑兵,则在这些骑兵抵达战场后,逐步后撤,推入其阵内修整。
看到这个情况,张越眼皮子有些跳动。
这就是骑兵的优势!
我可以休整,你不行!
照这么打下去,张越感觉,乌恒义从们,可能撑不了多久。
哪怕他之前,用近乎开挂的远射,鼓舞了士气。
但……
冷兵器时代的士气,属于薛定谔的士气。
士兵们的情绪、感受和战局的细微变化,都可能导致士气的涨跌。
故而……
“也只好学学阿瞒了……”张越叹了口气,朗声下令:“传令各部,再坚守一个时辰,匈奴必定撤兵!”
至于一个时辰后,万一匈奴人不撤?
那就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先顶住这一个时辰再说!
再说了,乌恒人有时间这个概念吗?
……
残酷的战斗,就像是绞肉机。
持续不断的将匈奴与乌恒的年轻人的生命搅碎。
当太阳升至正午,炙热的阳光,将地表炙烤的滚烫。
匈奴骑兵,不得不撤退时。
乌恒义从们,也已经筋疲力尽。
战线前方,匈奴人与乌恒人的尸体以及战马的尸体,堆磊在一起,交织成一片修罗场。
张越带着人,走在其中,看着这片被尸体堆满的战场,陷入了沉寂之中。
过去的一个多时辰内,乌恒义从六千多人,与至少三千以上的匈奴骑兵轮番鏖战。
乌恒义从们,起码有一千人战死,负伤者超过了两千,其中失去作战能力的,至少有三百人。
而他们取得的战果,不过是最多七百的匈奴骑兵。
战损交换比例,触目惊心!
张越的眼睛,从那些在战线后面休息和进食的乌恒人身上扫过。
他知道,这残忍的战争,已经将大多数乌恒人的战斗意志与决心,消磨的差不多了。
他甚至看到了,很多人,在一边吃东西,一边哭泣。
伤员们的呻吟声与哀嚎声,尤其刺激了这些脆弱的牧民的神经与意志。
讲真,他们还能坚持在阵线前,还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张越甚至觉得,若不是有着督战队的存在,加上张越亲自带着一支长水校尉的重骑兵,压阵在后。
恐怕这些乌恒义从,当场崩溃,然后全线溃逃,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这一战之前,恐怕连什么是战争都不知道。
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与可怕后,心理不出问题,是不可能的。
“果然啊……”张越看着那些在撤下去后,心理和精神,都陷入崩溃边缘的乌恒义从们的面孔,不得不感叹:“天策上将的战术,不是一般人都可以玩得起的!”
就像航母、四代机。
只有超级大国,并拥有强大的工业制造与系统整合能力的国家,才有资格将之列入自己的清单,并制造出来。
这坚壁摧锐的战术,同样也需要一个前提。
那就是拥有一支意志坚强、训练有素、作战勇敢,决心坚定,不怕牺牲,不怕困难的步兵。
并将他们武装到牙齿,拥有陌刀、长弓、重甲。
并给他们配属一直同样精锐、强大和勇敢的骑兵。
否则,便是东施效颦,就像现在这些乌恒义从们一样。
就差没有哭着喊着,要回家找妈妈了。
好在,张越要面对的敌人,也不是唐军需要面对的突厥、吐蕃、薛延陀、吐谷浑骑兵。
他面对的是一支经典的,西元前的匈奴骑兵。
所以,还有机会。
但前提是——乌恒义从们,再顶一天!
将卫律部的精力与马力,消耗殆尽!
因为,张越现在至少,还有一支可以摧枯拉朽的重骑兵!